“我希望三年后我能成为一名可再生能源工程师,利用我在中国学到的技能,为菲律宾的能源转型做出贡献。帮助解决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气候危机。”
18岁的李和娜(Princess Agnila)是今年来中国接受可再生能源工程师培训的 18 名菲律宾学生之一。这个为期三年的培训项目由位于马尼拉的亚洲气候行动者组织(People of Asia for Climate Solutions,简称PACS)和几家菲律宾当地的环保组织共同实施。
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已经走入第十一个年头。相较于海外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中国与菲律宾这样的“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技术和人才培训交流项目,并不为人熟知。
“可再生能源”留学生
2023 年秋天,18名菲律宾学生抵达中国,在甘肃省酒泉职业技术学院开始了新能源工程的课程。
这些被选中的学生年龄从17岁到22岁不等,包括李和娜共有四名学生来自塔克洛班(Tacloban City)。塔克洛班在十年前曾是台风海燕的首批登陆地,因此成为了灾害的重灾区,这几位孩子通过亲身经历认识到了气候变化的严峻性。
菲律宾拥有7000多个岛屿,这种独特地理环境容易受到气候变化和自然灾害的影响,如台风和洪水。同时,许多岛屿拥有强劲的风力和充足的阳光,具备发展风能和太阳能的巨大潜力。
近年来,菲律宾出台了一系列支持可再生能源发展的法案和政策。2021年,菲律宾能源部发布了国家可再生能源计划(2020年-2040年),明确了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其总发电量的比例到2030年达到35%,到2040年达到50%的目标。
智库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Institute for Energy Economics and Financial Analysis,简称IEEFA) 预计,到 2030 年,菲律宾将创造超过 350,000 个可再生能源就业岗位。IEEFA 的估计是基于每个行业每兆瓦的就业人数,例如地热在建设过程中每兆瓦需要 25 个人。
在应对气候变化和发展可再生能源的双重诉求下,这批留学生通过了精心选拔。他们在科学、技术、工程及数学(STEM)科目中表现出色,显示出了对这些领域的浓厚兴趣。此外,学生们的家庭经济状况也是一个重要的筛选条件,项目更倾向于选择那些来自贫困家庭、没有机会自费出国接受高等教育的孩子们。
PACS创始人王晓军向中外对话表示,想要在中国与气候脆弱国家之间架起一座桥梁,除了投资风电场和光伏项目,培养当地可再生能源人才也至关重要,这样这些国家才能具备“自我造血”的能力。
这三年的培训将采用中文授课,学生们需要克服语言障碍。尽管他们在菲律宾上了几个月的语言班,但目前仍未达到课程所需的语言水平。李和娜表示,最初他们试着与中国学生一同上了几天专业课,却发现难以跟上进度,因此现在转而参加全日制中文课程,先着重学好语言,再进行新能源专业课的训练。
从菲律宾到酒泉
酒泉职业技术学院地处戈壁沙滩,是中国风光资源储量最丰富、开发条件最为优越的地区之一。校外是国家风电装备高新技术产业化基地,校企合作下的实习、见习等交流已成为常态,院校内有一个10.1兆瓦光伏发电生产性实训基地,能够为学生提供丰富的实践机会。
“来到中国后,我不仅面临着文化差异的挑战,甘肃的气候和菲律宾完全不同,干燥且温差大,刚开始很难适应。但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后,我们正在逐渐适应并融入。” 李和娜说。
她补充道,全日制的中文课程将持续一整年,同时还需上体育课、美术课和书法课。一年后,学生才将选择自己的专业,大多数菲律宾学生选择了风能或者太阳能,而她打算专攻风能领域。不过,他们对具体课程内容了解有限,知道以后有机会参与实践项目,但细节尚不明确。
PACS目前正在和中国其他高校磋商,期待未来能招募更多菲律宾和其他“一带一路”国家的学生到中国来学习可再生能源技术。王晓军希望学生们通过该项目接受培训后能够回到各自的国家,然后利用所学技能和知识帮助自己的祖国建成兼具气候友好及气候韧性的国家。
但推动这个教育项目并不容易。据了解,项目的主要资助来自该学院,学校提供了全额学费减免以及覆盖生活费的奖学金,这使得学生可以在学校里获得基本的生活保障。PACS在其中扮演着连接学生与学校的桥梁角色,包括招募学生、帮助学生获得签证、对他们做行前培训等。
王晓军表示,菲律宾有人口贩卖的问题,不少家长听到送孩子去国外读书都有些疑虑,尤其是听说是免费的,更增加了他们的怀疑。他花费了很大时间和精力去说服孩子的家长和老师,最终获得了他们的同意。不过,孩子们听到这个项目通常都很兴奋,跃跃欲试。
“一带一路”能力建设
不仅是菲律宾,中国已经给许多“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提供了可再生能源的“能力建设”。
早在2016年,中国教育部制订了《推进共建“一带一路”教育行动》,鼓励高等院校、职业院校和民间机构与沿线各国开展形式多样的教育合作交流,这一方案得到了地方政府、院校和民间机构的积极响应。
同年,“中埃可再生能源国家联合实验室”在埃及揭牌,致力于为埃及建设太阳能光伏工程体系,培养技术人员。2018年,中阿清洁能源培训中心成立,中国为阿拉伯国家联盟成员国的技术人员、能源企业的管理人员和相关官员开展光伏、风电、智能电网等领域的培训。
同时期出现的标志性项目,还有在天津开展的“鲁班工坊”,这个培训项目由天津的职业院校和目的地院校共同建设,已在全球20个国家开设有21处,共有超过一万人参加培训,课程涵盖高铁动车组、农业机械化、新能源、电气自动化和工业机器人等领域。
而酒泉职业技术学院除了引入18位菲律宾学生外,还与蒙古国政府签署协议,为蒙古国培养20名农业技术和新能源技术的留学生。
尽管这些培训项目受到了目标国学生的欢迎,然而项目的资金来源持续稳定,才能够实现人才培养的长期目标。
王晓军坦言,PACS的培训项目面临着筹款的难题。虽然酒泉职业技术学院减免了学费并提供了奖学金,但是在菲律宾的一些前期准备工作,如中文课程、护照签证、体检、保险和机票路费等,每个学员的费用基本在5000—6000元左右。还有许多非常零碎的费用,比如学生要过冬的衣服鞋帽等,都是由他以前工作过的一些组织和前同事资助的。
“海外的基金会更希望去资助立竿见影的项目,比如多少个兆瓦的煤电关掉、多少个兆瓦的可再生能源上马、推进了一些相关政策的出台等,而不是这样一个需要多年的耐心和等待的教育项目。” 王晓军遗憾地表示。
无论是政府牵头还是民间组织主导的可再生能源技术培训项目,补贴经费能够持续多久、培训的效果如何,其可持续性仍有待观察。
在王晓军看来,年轻一代拥有巨大的潜力来推动可持续发展和应对气候变化,提升他们的技术能力就是赋予他们解决环境挑战的工具和资源。即使缺乏外部资助支持,他也将会继续推进 PACS。
他说:“在经费紧张的情况下,我们会考虑减少资助学生的数量,但这不会损害培训项目的长远意义和影响。当然,我更希望这些学生毕业工作后能够延续这份希望,资助其他学生,让应对气候变化的理念和实践得以传承。”
面对人才缺乏的不只菲律宾
近年来,菲律宾等东南亚国家能源转型的过程中,人才短缺问题逐渐凸显。
菲律宾劳工和就业部 (DOLE) 估计该国缺少 100 万建筑工程和施工行业的熟练工人。由于缺乏合格的申请人和人才流失, “电厂维护工程师”被列为该国难以填补(hard-to-fill)的职业。
菲律宾电力巨擘Aboitiz Power的首席人力资源官马路·伊诺弗雷(MaLu Inofre)近日表示,影响劳动力短缺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雇主寻求的技能类型从传统能源项目转向可再生能源领域。而培养一支能够确保菲律宾能源安全、可负担性和可持续性的劳动力队伍至关重要。
菲律宾不是个例。根据国际可再生能源署(IRENA)和国际劳工组织(ILO)的最新报告,2022年全球可再生能源就业人数已达1370万人,相比于2021年增加了一百万人。
全球而言,可再生能源就业岗位增速很快,缺口也很大。
麦肯锡2022年的一篇文章预测,从现在到 2030 年,全球可再生能源行业将需要额外 110 万蓝领工人来开发和建设风能和太阳能发电厂,并另外需要 170 万工人来运营和维护这些工厂。这包括建筑工人、电工和操作工程师。
王晓军希望5至10年后,来中国接受教育的这些菲律宾学生们毕业后能够作为企业的研发人员或能源工程师,为当地可再生能源转型做出贡献。“同时我希望这个培训项目能为中国和一带一路国家在气候变化领域的合作提供了新的思路和可能性。”他说。